从含章殿上为父搏命开始,杨修和司马懿争斗半生。他们是各为其主的对手,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。
为胸中大志,文人执笔的手染上鲜血。可惜,傲骨文人终敌不过权谋政客——
“其实我们都只是别人手里的棋子而已,我们左右不了任何胜负,我们唯一能争得的,仅仅是执黑或者是执白而已。”
杨修的死,是文人理想主义的幻灭,一壶浊酒喜相逢,蝴蝶远去,若梦浮生。
“十五从军征,八十使得归。道逢乡里人:家中有阿谁?”——稚子歌
这首从孩童口中唱出的洛阳民歌,唱哭了已至暮年的曹阿瞒。
“几十年,中原混战,百姓十室九空。百姓,太苦了。”
夏昆在《在唐诗里孤独漫步》中写道——
帝王们不可为外人道的欲望,却总是被披上正义的神圣外衣,罩上无畏的炫目光环,在这外衣和光环下面,隐藏不住的却是千千万万人民的呻吟呼号,千千万万百姓的妻离子散。
老人牵着牛慢行,稚子坐在牛背上玩耍,笑着唱出战争的无尽悲凉。
“这杯酒,当祭典韦,祭郭奉孝,祭荀令君,祭庞德,祭夏侯渊,祭孤的子侄,曹昂、曹安民,也祭,关云长。”——曹操
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枭雄。许邵的评价囊括了曹操的一生。
大限将至,曹操立于铜雀高台之上,在寒风中舞枪高歌。
舞的,是这一生的丰功伟绩,平黄巾,定河北,征乌桓,收荆州,悲壮而慷慨;
唱的,是穷尽一生却未能实现的抱负,天下未定,战乱未平,苍生离乱,田园荒芜,而神龟虽寿,尤有竟时。
满朝文武,如蜉蝣仰望高山,看伟人陨落,而“这江山,谁也带不走”。
“臣想出去走一走,看一看,看看那山,看看那水,看看那阳光照在树枝上。”——刘协
刘协自9岁登基以来,做了31年的傀儡皇帝。他也有过抱负,也曾想凭借一己之力挽回这汉室江山,奈何力不从心,落得个满盘皆输。
在高高的围墙,和深深的恐惧之下,刘协走过半生。他没能等到誓为汉臣的曹操,但等来了继承大业的曹子桓。
以帝位,换自由,刘协终于可以走出宫墙,为自己而活。
“曹子桓,如果有来生,我不愿意再见到你。”——甄宓
乱世之中,女人,从来都是政治的牺牲品。
曹操为了让子建与子桓相争,把甄宓许给子桓。从相识到相伴,甄宓与曹丕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掌控。
他们爱过,恨过,又在误解中走过半生,甄宓耗尽十几年光阴,却换不回曹丕的信任。
“原来我这辈子,只是做了一枚怨恨的棋子。”
可怜,可悲,可叹。
“亮兴师北伐,未能成功,何期病入膏肓,命垂旦夕,不及终事陛下,饮恨无穷。”——诸葛亮
一声相父一生责,诸葛亮为汉室殚精竭虑,却抱憾而终。
上方谷雨落,诸葛亮自知再无法牵制司马懿,少壮几时兮奈老何,他再也无法实现对先帝的承诺。
相比于曹操囿于汉臣之责,诸葛亮对汉室的绝对忠诚让他得以千古,为万世师表。
临终之时,孔明高坐崖边,眼见山河万里,再不能克复中原。
“年少之时,未尝知世事如此艰难,隆中稻田,想已荒芜。主公,亮错了吗?”
“当年,是你把叡儿从娘的寝宫背到了这个皇位上,现在再把叡儿背回到娘的寝宫,叡儿想娘了。”——曹叡
甄宓死后,曹叡的余生都在思母中度过。他继承了曹家的帝王心术,深谙驭人之道,却怎么也迈不过生母被赐死的那道坎。
口含米糠,以发覆面,曹叡一生都活在阴影之下,这是帝王家的悲凉。
曹叡亡故,不过36岁,他像儿时那样趴在司马懿背上,去找娘。
“不能再同主公饮马黄河,醉酒高歌了。”——郭嘉
《三国演义》评郭嘉“腹内藏经史,胸中隐甲兵”,乃三国第一谋士。郭嘉27岁与曹操相遇相知,此后为曹操屡献奇谋,助曹操以破竹之势开启霸业。
在曹操心中,郭嘉不仅是辅弼良才,更是心腹知己。曹操盼望着,可与奉孝一起平定天下,看这世事太平,再将身后事托付与君。
然而,天妒英才。
郭嘉壮年离世,曹操仰天嗟叹:“天意,何妒我奉孝啊!”
“臣平生从不信天命,今日方知,人意终究不能胜天。”郭嘉亡故,刘备既得孔明,曹操之势渐颓。
世事无常,人意,终究不能胜天……
“平乱锄奸,臣可与明公并肩;封王拜相,恕臣,不能与明公同行了。”——荀彧
秉忠贞之志,守谦退之节。匡扶汉室,是荀彧毕生的理想。
二十年前,荀彧追随曹操,只因曹操心怀大志,是汉室最后的希望。时过境迁,二十年后,曹操胸中之志已变。
“司空不够,丞相不够,魏公不够,大王也不够。明公想要什么,一步之遥。”
荀彧一生为汉室殚精竭虑,到头来却再无汉禄可食。那空食盒里装的,不仅是追不回的明公,更是荀彧再无法实现的抱负。
曹操始终没有称帝,或许亦是因为忘不掉那晚荀令君失望的眼神……
“仁之小者,在保护一二无辜;仁之大者,在匡救天下。”——崔琰
曹操本想用联姻拉拢崔琰,以保子建上位,但曹操终究是低估了文人风骨。
为保子桓,亦是为保这天下早日太平,崔琰与荀彧以命相抵,让曹操彻底放弃帮扶子建的心思。
幼时总听文人迂腐,只知愚忠,不知时事,及至崔尚书,才知何为君子凛然于朝,一身正气不可侵犯。
“后世说我们愚忠也好,迂腐也罢,哪怕是一点光,也要给后来者照个亮。”
清河崔氏,百年风范,当如是。
“依依东望,是人心。”——司马懿
曹家四代,是司马懿的一生。
从眼见杀戮,到满手血腥,从别人的手中刀,到司马家的执刀人,司马懿的野心藏在一次又一次的隐忍中。
他视德祖为知音,视孔明为师友,他用半辈子的时间参悟孔明口中的“依依东望”。
起初,依依东望的,是“毕其一生的抱负、荣耀和最大的成就”;后来,依依东望的,是“时间”;最终,饱尝战乱之苦和人心变革之后,依依东望的,其实是“人心”。
西去之时,在河边打五禽的老朽,是否想起杨修死前的那一句——那时走与此时走,究竟有何分别……
写在最后
大军师司马懿系列的两部剧故事完成度颇高,除去演员的戏外黑点,整部剧不仅保证了全员演技在线,甚至还是超常发挥。运镜、美术、造型,都是近年来少见的国剧高水准。对人物的刻画在尊重历史和符合戏剧规律之间,也找到了最舒服的平衡点。
最后的最后,仅用杨慎的一首《临江仙》回望剧中精彩——
“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,都付笑谈中。”